那天回老家，母亲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蓝布包，一层层揭开，露出一本发黄的存折。
“不要再吵了。”她压低声音，“明天就带你去买镯子。”
我愣住了。这几年母亲的记性越来越差，常常把存折东藏西藏，有时藏在米缸里，有时塞在鞋盒中，每次都要全家人翻箱倒柜地找。没想到今天她竟自己找了出来，还说要给我买镯子。
“您收好吧，我要什么镯子啊。”我接过存折，那上面还带着母亲的体温。
母亲突然生起气来：“你这丫头，不给你买你天天吵，给你买你又不要了！”
我被她说得一头雾水。忽然间，记忆在脑海中清晰起来。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夏天，邻家姐姐手腕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晃得我眼睛发疼。七岁的我跑回家，拽着正在补衣服的母亲衣角要一样的镯子。母亲手里的针线在粗布上来回穿梭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家里没钱。”我听不懂这话背后的家道艰难，躺在地上打着滚哭，泥土混着眼泪，把一张脸哭得像个花猫。母亲开始还哄我，后来渐渐失去耐心，拖起来就是一顿打，我才抽噎着安静下来。
后来我长大了，知道那时家里连买盐都要精打细算，早把这事忘了。可母亲记得。即便现在她常常把孙子认成儿子，把冬天当成夏天，却始终记得欠女儿一个镯子。
“好，明天咱们去买。”我听见自己说。
母亲也许会老到记不住时间，但永远会记住你曾经的心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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